(1615—1647)广东东莞人,字元子。崇祯十六年进士。李自成破京师时被执,劝自成收人望。自成败,南归。隆武帝授翰林侍讲,监郑彩军。隆武帝败,回东莞。永历元年,举乡兵攻克东莞城,旋失。永历帝任之为兵部尚书。又结连草泽豪士,集兵数千,转战归善、博罗等地,旋为清重兵所围,力尽投水死。永历帝谥文烈。► 182篇诗文
天台生困暑,夜卧絺帷中,童子持翣飏于前,适甚就睡。久之,童子亦睡,投翣倚床,其音如雷。生惊寤,以为风雨且至也。抱膝而坐,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,如歌如诉,如怨如慕,拂肱刺肉,扑股面。毛发尽竖,肌肉欲颤;两手交拍,掌湿如汗。引而嗅之,赤血腥然也。大愕,不知所为。蹴童子,呼曰:“吾为物所苦,亟起索烛照。”烛至,絺帷尽张。蚊数千,皆集帷旁,见烛乱散,如蚁如蝇,利嘴饫腹,充赤圆红。生骂童子曰:“此非吾血者耶?尔不谨,蹇帷而放之入。且彼异类也,防之苟至,乌能为人害?”童子拔蒿束之,置火于端,其烟勃郁,左麾右旋,绕床数匝,逐蚊出门,复于生曰:“可以寝矣,蚊已去矣。”
生乃拂席将寝,呼天而叹曰: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?”
童子闻之,哑而笑曰:“子何待己之太厚,而尤天之太固也!夫覆载之间,二气絪緼,赋形受质,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,怪之为蛟龙,暴之为虎豹,驯之为麋鹿与庸狨,羽毛而为禽为兽,裸身而为人为虫,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,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而观之,则人贵而物贱,自天地而观之,果孰贵而孰贱耶?今人乃自贵其贵,号为长雄。水陆之物,有生之类,莫不高罗而卑网,山贡而海供,蛙黾莫逃其命,鸿雁莫匿其踪,其食乎物者,可谓泰矣,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?兹夕,蚊一举喙,即号天而诉之;使物为人所食者,亦皆呼号告于天,则天之罚人,又当何如耶?且物之食于人,人之食于物,异类也,犹可言也。而蚊且犹畏谨恐惧,白昼不敢露其形,瞰人之不见,乘人之困怠,而后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,啜栗而饮汤,同也;畜妻而育子,同也;衣冠仪貌,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,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,吮其膏而盬其脑,使其饿踣于草野,流离于道路,呼天之声相接也,而且无恤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,而寝辄不安;闻同类之相,而若无闻,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?”
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,叩心太息,披衣出户,坐以终夕。
【北中吕朝天子】
趁芦花晚潮,泊垂杨画桥,自一种江湖乐。风风雨雨小窝巢,无半点红尘到。篷底狂歌,槎头闲钓,对青山长醉倒。足不踏市朝,身厌挂紫袍,谁及俺渔家傲。
老妻将舵扶,痴儿把棹鼓,那里得人憎恶。分明行在辋川图,狎几点鸥和鹭。蓑笠生涯,烟波人物,这家风无约束。钓秋风巨鲈,倒斜阳酒壶,谁及俺渔家富。
名儿虽淡薄,船儿虽窄小,白眼把公卿傲。瓦盆新酿谩笏着,一任顽和笑。伏虎权符,封泥宣诏,但来的都告缴。紫莼羹味高,绿蓑衣祸少,谁及俺渔家乐。
绿阴阴柳堤,静幽幽钓矶,终日孤篷系。纶(有作长)竿抛却醉如泥,落一觉齁齁睡。不问得失,不谈兴废,把前程明当黑。守粗衣淡食,免奴颜婢膝,谁及俺渔家贵。
知机处许咱,上书时无俺。沧浪水明如鉴。相逢常是半装憨,任意把船儿缆。紫绶金章,雕阑朱槛,但提着惊破胆。喜莼鲈味甘,见尘埃面惭,谁及我娱清淡。
自逃名放形,惯赤脚露顶,怕的是征书聘。闲来一曲总升平,再无甚别歌咏。山寺钟余,江豚风静,拥芦花方睡醒。是非又不听,利名又不争,谁及俺心肠硬。
蹊路高低入乱山,诸贤相送愧间关。
溪云压帽兼愁重,风雪吹衣着鬓斑。
花烛夜堂还共语,桂枝秋殿听跻攀。
相思不作勤书礼,别后吾言在订顽。
雪满山城入暮关,归心别意两茫然。
及门真愧从陈日,微服还思过宋年。
樽酒无因同岁晚,缄书有雁寄春前。
莫辞秉烛通霄坐,明日相思隔陇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