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君家住巉山麓,托兴樵苏生计足。得柴既可编为门,伐木还能结成屋。
身穿巉山云,春融草树荣欣欣。蓑披巉山雨,翠湿条枚渐翘楚。
西风飞霜天又雪,忽见满山黄叶脱。童子相随采薪去,斤斧丁丁在林樾。
下山笛弄三两声,檐头风月生馀馨。到家一事满人意,笑指瓦灶炊烟青。
逃名物外绝幽雅,厌看市尘飞野马。平生挺挺松柏姿,岂同泛泛刍荛者。
君不见朝官待漏冰凝履,寒透鹴貂侵骨髓。何如取将榾柮煨满炉,暖袭围屏晨未起。
又不见豪家过冬偏费钱,衣重锦绣榻重毡。何如斫得桑榆烧作火,团栾儿女如添绵。
更有酒楼歌髻整,狂客沉酣呼不醒。不及我樵安静境,涧底青荆沸茶鼎。
复有爵高多俸禄,巧觅资财餍鱼肉。不及我樵心寡欲,手束乾柴煮齑粥。
久无买臣富贵心,列壑层峦留赏音。清猿攀萝同昼暇,黄莺求友闻春吟。
巢枝小天地,烂柯短古今。戴云冠兮月在襟,白石为桃苍霞衾。
左招农叟右招牧,亦有渔父相追寻。长歌未归藉瑶草,采芝又遇商山老。
松花酿醪颜色好,梦魂飞上蓬莱岛。
(1315—1371)明太平府当涂人,字主敬。元顺帝至正四年举人。授明道书院山长,避乱家居。朱元璋取太平,安出迎,留参幕府,任左司员外郎。洪武元年任知制诰兼修国史,寻出任江西行省参知政事,卒官。有《陶学士集》。► 862篇诗文
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,见其所蓄,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,而所不能致者惟竹。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,其为园,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,或千钱买一石、百钱买一花,不自惜。然有竹据其间,或芟而去焉,曰:“毋以是占我花石地。”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,辄不惜数千钱;然才遇霜雪,又槁以死。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,则人益贵之。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:“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。”呜呼!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。然穷其所生之地,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,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。而绝徼海外,或素不产竹之地,然使其人一旦见竹,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。是将不胜笑也。语云:“人去乡则益贱,物去乡则益贵。”以此言之,世之好丑,亦何常之有乎!
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,遍植以竹,不植他木。竹间作一小楼,暇则与客吟啸其中。而间谓余曰:“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,独此取诸土之所有,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,亦足适也。因自谓竹溪主人。甥其为我记之。”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,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?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,而不欲以告人欤?昔人论竹,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。故其巧怪不如石,其妖艳绰约不如花。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,不可以谐于俗。是以自古以来,知好竹者绝少。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?不过欲以此斗富,与奇花石等耳。故京师人之贵竹,与江南人之不贵竹,其为不知竹一也。
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,裘马、僮奴、歌舞,凡诸富人所酣嗜,一切斥去。尤挺挺不妄与人交,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,此其于竹,必有自得焉。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,固有不能间也欤?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,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,而后快乎其心。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,而其好固有不存也。嗟乎!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!吾重有所感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