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北中吕朝天子】
趁芦花晚潮,泊垂杨画桥,自一种江湖乐。风风雨雨小窝巢,无半点红尘到。篷底狂歌,槎头闲钓,对青山长醉倒。足不踏市朝,身厌挂紫袍,谁及俺渔家傲。
老妻将舵扶,痴儿把棹鼓,那里得人憎恶。分明行在辋川图,狎几点鸥和鹭。蓑笠生涯,烟波人物,这家风无约束。钓秋风巨鲈,倒斜阳酒壶,谁及俺渔家富。
名儿虽淡薄,船儿虽窄小,白眼把公卿傲。瓦盆新酿谩笏着,一任顽和笑。伏虎权符,封泥宣诏,但来的都告缴。紫莼羹味高,绿蓑衣祸少,谁及俺渔家乐。
绿阴阴柳堤,静幽幽钓矶,终日孤篷系。纶(有作长)竿抛却醉如泥,落一觉齁齁睡。不问得失,不谈兴废,把前程明当黑。守粗衣淡食,免奴颜婢膝,谁及俺渔家贵。
知机处许咱,上书时无俺。沧浪水明如鉴。相逢常是半装憨,任意把船儿缆。紫绶金章,雕阑朱槛,但提着惊破胆。喜莼鲈味甘,见尘埃面惭,谁及我娱清淡。
自逃名放形,惯赤脚露顶,怕的是征书聘。闲来一曲总升平,再无甚别歌咏。山寺钟余,江豚风静,拥芦花方睡醒。是非又不听,利名又不争,谁及俺心肠硬。
余幼时即嗜学。家贫,无从致书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计日以还。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。录毕,走送之,不敢稍逾约。以是人多以书假余,余因得遍观群书。既加冠,益慕圣贤之道 。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,尝趋百里外,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。先达德隆望尊,门人弟子填其室,未尝稍降辞色。余立侍左右,援疑质理,俯身倾耳以请;或遇其叱咄,色愈恭,礼愈至,不敢出一言以复;俟其欣悦,则又请焉。故余虽愚,卒获有所闻。
当余之从师也,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。穷冬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而不知。至舍,四支僵劲不能动,媵人持汤沃灌,以衾拥覆,久而乃和。寓逆旅,主人日再食,无鲜肥滋味之享。同舍生皆被绮绣,戴朱缨宝饰之帽,腰白玉之环,左佩刀,右备容臭,烨然若神人;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,略无慕艳意,以中有足乐者,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。盖余之勤且艰若此。今虽耄老,未有所成,犹幸预君子之列,而承天子之宠光,缀公卿之后,日侍坐备顾问,四海亦谬称其氏名,况才之过于余者乎?
今诸生学于太学,县官日有廪稍之供,父母岁有裘葛之遗,无冻馁之患矣;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,无奔走之劳矣;有司业、博士为之师,未有问而不告、求而不得者也;凡所宜有之书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录,假诸人而后见也。其业有不精、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!
东阳马生君则,在太学已二年,流辈甚称其贤。余朝京师,生以乡人子谒余,撰长书以为贽,辞甚畅达。与之论辨,言和而色夷。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,是可谓善学者矣。其将归见其亲也,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。谓余勉乡人以学者,余之志也;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,岂知予者哉!(予 一作: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