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如轮碾金殿,蒙蒙玉露垂深院。万里高天无片云,凤凰城阙分明见。
此时禁庭人影稀,但听铜龙下银箭。忽然天乐来九霄,耳边仿佛闻箫韶。
步辇从容出复道,华灯的皪明春宵。赭黄盘龙覆御榻,羽林排列皆腾骁。
便殿前头竿百丈,彩绳高系青天上。银花火树齐开张,珠斗明星尽奔放。
金鹅赤凤无不有,玉女仙人各奇状。云中宝塔何嵯峨,海上蜃楼起烟浪。
更有奇花次第悬,千枝堕地生金莲。火山吞吐走日月,急如万弩离箭弦。
爆竹声中作霹雳,又如铁马攻战相回旋。夜静笙歌转清彻,两傍侍臣时叫绝。
一回花放乐一阕,此曲人间岂能窃?何意书生按拍听,果然妙舞《霓裳》月。
羽骑传呼催返驾,钟鼓楼前已三下。飘若浮云风雨过,万点灯花一时谢。
独倚危栏似梦中,月影沉沉转台榭。
昔者孔子之弟子,有德行,有政事,有言语、文学,其鄙有樊迟,其狂有曾点。孔子之师,有老聃,有郯子,有苌弘、师襄,其故人有原壤,而相知有子桑伯子。仲弓问子桑伯子,而孔子许其为简,及仲弓疑其太简,然后以雍言为然。是故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:“夫子之门,何其杂也?”呜呼!此其所以为孔子欤?
至于孟子乃为之言曰:“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,杨墨之言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,能言距杨墨者,圣人之徒。”当时因以孟子为好辩。虽非其实,而好辩之端,由是启矣。唐之韩愈,攘斥佛老,学者称之。下逮有宋,有洛、蜀之党,有朱、陆之同异。为洛之徒者,以排击苏氏为事;为朱之学者,以诋諆陆子为能。吾以为天地之气化,万变不穷,则天下之理,亦不可以一端尽。昔者曾子之一以贯之,自力行而入;子贡之一以贯之,自多学而得。以后世观之,子贡是,则曾子非矣。然而孔子未尝区别于其间,其道固有以包容之也。夫所恶于杨墨者,为其无父无君也;斥佛老者,亦日弃君臣,绝父子,不为昆弟夫妇,以求其清净寂灭。如其不至于是,而吾独何为訾謷之?大盗至,肢箧探囊,则荷戈戟以随之,服吾之服,而诵吾之言,吾将畏敬亲爱之不暇。今也操室中之戈而为门内之斗,是亦不可以已乎?
夫未尝深究其言之是非,见有稍异于己者,则众起而排之,此不足以论人也。人貌之不齐,稍有巨细长短之异,遂斥之以为非人,岂不过战?北宫黝、孟施舍,其去圣人之勇盖远甚,而孟子以为似曾子、似子夏,然则诸子之迹虽不同, 以为似曾子、似子夏可也。居高以临下,不至于争,为其不足与我角也。至于才力之均敌,而惟恐其不能相胜,于是纷坛之辩以生。是故知道者,视天下之歧趋异说,皆未尝出于吾道之外,故其心恢然有余;夫恢然有余,而于物无所不包,此孔子之所以大而无外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