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。蒙示书教,及编录拙诗文二十卷。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,亦以此取疾于人,得失相补,不如不作之安也。以此常欲焚弃笔砚,为喑默人,而习气宿业,未能尽去,亦谓随手云散鸟没矣。不知足下默随其后,掇拾编缀,略无遗者,览之惭汗,可为多言之戒。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,率真伪相半,又多为俗子所改窜,读之使人不平。然亦不足怪。识真者少,盖从古所病。梁萧统集《文选》,世以为工。以轼观之,拙于文而陋于识者,莫统若也。
宋玉赋《高唐》、《神女》,其初略陈所梦之因,如子虚、亡是公相与问答,皆赋矣。而统谓之叙,此与儿童之见何异。李陵、苏武赠别长安,而诗有“江汉”之语。及陵与武书,词句儇浅,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,决非西汉文。而统不悟。
刘子玄独知之。范晔作《蔡琰传》,载其二诗,亦非是。董卓已死,琰乃流落,方卓之乱,伯喈尚无恙也,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,流入于胡。此岂真琰语哉!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,非东汉诗也。李太白、韩退之、白乐天诗文,皆为庸俗所乱,可为太息。今足下所示二十卷,无一篇伪者,又少谬误。及所示书词,清婉雅奥,有作者风气,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。轼穷困,本坐文字,盖愿刳形去智而不可得者。然幼子过文益奇,在海外孤寂无聊,过时出一篇见娱,则为数日喜,寝食有味。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,未易鄙弃也。见足下词学如此,又喜吾同年兄龙图公之有后也。故勉作报书,匆匆。不宣。
述字景先,少有志行,随兄纯在江陵。纯遇害,述奉纯丧还都。行至西塞,值 暴风,纯丧舫流漂,不知所在,述乘小船寻求之。经纯妻庾舫过,庾遣人谓述曰: “丧舫存没,已应有在,风波如此,岂可小船所冒?小郎去必无及,宁可存亡俱尽 邪?”述号泣答曰:“若安全至岸,当须营理。如其已致意外,述亦无心独存。” 因冒浪而进,见纯丧几没,述号叫呼天,幸而获免,咸以为精诚所致也。高祖闻而 嘉之,及临豫州,讽中正以述为主簿,甚被知器。景仁爱其第三弟甝而憎述,尝设 馔请高祖,希命甝豫坐,而高祖召述。述知非景仁夙意,又虑高祖命之,请急不从。 高祖驰遣呼述,须至乃欢。及景仁有疾,述尽心营视,汤药饮食,必尝而后进,不 解带、不盥栉者累旬,景仁深怀感愧。
转太尉参军,从征司马休之,封吉阳县五等侯。世子征虏参军,转主簿,宋台 尚书祠部郎,世子中军主簿,转太子中舍人,出补长沙内史,有惠政。元嘉二年, 征拜中书侍郎。明年,出为武陵太守,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,领南郡太守。先是, 述从兄曜为义康长史,丧官,述代之。太祖与义康书曰:“今以谢述代曜。其才应 详练,著于历职,故以佐汝。汝始亲庶务,而任重事殷,宜寄怀群贤,以尽弼谐之 美,想自得之,不俟吾言也。”义康入相,述又为司徒左长史,转左卫将军。莅官 清约,私无宅舍。义康遇之甚厚。尚书仆射殷景仁、领军将军刘湛并与述为异常之 交。美风姿,善举止,湛每谓人曰:“我见谢道兒,未尝足。”道兒,述小字也。
雍州刺史张邵以黩货下廷尉,将致大辟,述上表陈邵先朝旧勋,宜蒙优贷,太 祖手诏酬纳焉。述语子综曰:“主上矜邵夙诚,将加曲恕,吾所启谬会,故特见酬 纳耳。若此疏迹宣布,则为侵夺主恩,不可之大者也。”使综对前焚之。太祖后谓 邵曰:“卿之获免,谢述有力焉”。
述有心虚疾,性理时或乖谬。除吴郡太守,以疾不之官。病差,补吴兴太守。 在郡清省,为吏民所怀。十二年,卒,时年四十六。丧还京师,未至数十里,殷景 仁、刘湛同乘迎赴,望船流涕。十七年,刘湛诛,义康外镇,将行,叹曰:“谢述 唯劝吾退,刘湛唯劝吾进,今述亡而湛存,吾所以得罪也。”太祖亦曰:“谢述若 存,义康必不至此。”
三子:综、约、纬。综有才艺,善隶书,为太子中舍人,与舅范晔谋反,伏诛。 约亦坐死。纬尚太祖第五女长城公主,素为约所憎,免死,徙广州。孝建中,还京 师。方雅有父风。太宗泰始中,至正员郎中。